说起崇明过年的习俗,对于80后的我而言实在难以面面俱到,只能从残存的记忆里找寻一些小时候过年的情景。我家的过年习俗始于我爷爷。爷爷生于一九一一年,正逢辛亥革命,百废待兴。他少时读过四年私塾,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算是颇有学问的了。
我出生那年爷爷已满七十岁,古稀之年仍然耳聪目明,记忆过人。我大概三、四岁的时候对过年才有些印象,之前的记忆则早已消失殆尽了。和绝大多数崇明家庭一样,腊月初八吃腊八粥,腊月廿三祭灶王爷食红豆饭,大年三十全家团聚共进年夜饭等习俗,大同小异,不再赘述。
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习俗有两件。
其一,爷爷在除夕夜吃过年夜饭便开始准备大年初一至初三的早饭了。食材非常简单,塔菜、豆腐、豆腐干、百叶,粉皮,将它们洗净,切好,待用,爷爷告诫我们在大年初三之前是不可以动刀的,以免惊扰神明。大年初一凌晨四野里零星的鞭炮声清晰可闻,爷爷便已起床,将准备好的五样食材一起倒入锅中加入少许清水烹制成菜肴。塔菜是青色的,豆腐等都是白色的,爷爷说这道菜清清白白,告诫大家要做正人君子,坦坦荡荡。同时在另一口锅中煮上掺着黄玉米糊的米饭。待锅中的米饭熟了之后,掀开锅盖,将廿四夜上供灶王爷而剩下的红豆饭均匀地洒在米饭之上,随后将锅盖重新盖上。接着爷爷在灶台上点亮两根红蜡烛,借着烛火将一炷香点燃,双手合十对着灶台躬身三拜,祈求国泰民安。这个时候家里老老小小也都洗漱好了,爷爷叮嘱大家大年初一的洗漱水要用专门的容器盛放,不可倒掉,寓意囤满富足。他给每个人盛上一碗饭,大家的碗里均分得一些红豆饭,希望新的一年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。爷爷还要求我们务必赶在蜡烛熄灭前把早饭吃完,大概是图个鸿运高照之意吧。当我们吃完早饭的时候,门外别家的鞭炮才开始闹腾起来,每每此时,爷爷脸上总是满溢着知足的喜悦。一连三天的早饭均是如此。初四开始爷爷就不再要求大家一起吃早餐了,而他则要一直坚持到初十才结束。
另一件让我印象尤为深刻的习俗则是正月十五“过三桥”。元宵节当天爷爷会送我一个亲手制作的六角灯。制作过程是这样的:先挑选几根上好的陈年芦苇秆子,将秆子用细绳扎成六棱台,棱台的侧面糊上白色的薄纸,再用毛笔画上生肖或者花鸟鱼虫之类的图案。爷爷颇具绘画功底,画的花鸟鱼虫个个惟妙惟肖,栩栩如生,令人啧啧称奇。棱台底部中心位置插着一根蜡烛,顶部中心处系上细绳,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约一米长的芦苇秆子上。待天幕黑下来,一轮圆月升上树梢。爷爷将六角灯点亮后递给我,此时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:我提着灯笼兴高采烈地刚踏出屋门,伴着灯笼里蜡烛轻微的抖动,那画上的花鸟鱼虫也随之动起来了,仿佛活过来似的,令人叹为观止。所谓“过三桥”即提着灯笼走过三座小桥,大概是祈求平安、驱除百病之意吧。那时候的河沟星罗棋布,不一会儿便走过了三座水桥。站在水桥边歇息,但见四下里各式灯笼时隐时现,水中倒影交相辉映,皓月当空,正是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,直到现在那唯美的场景一直萦绕在心头。
爷爷在我小学毕业那年无疾而终,享年84岁。爷爷走了以后,我家的过年习俗逐渐趋于平淡,近些年代之以新的习俗,比如吃罢年夜饭全家围在一起观赏央视春晚等。不知怎的,现在的生活条件较之过去有了显著的改善,但总感觉年味却没有小时候那么浓了